◎群山一夜就白了头

一场雪，跨越万水千山

正在抵达我们所爱的人间

我想念和你一起迎接漫天雪花的日子

在云被吹散的地方，梅花已经盛开

这一刻，肆无忌惮的绽放里

时光酝酿的一杯酒足够我们畅饮一生

而雪开始照亮古老的隘口

马蹄声越来越响，它灼热的气息逼近

枝头滴落了晶莹之花

月光不远，群山轻轻悸动

西风掀开万物的骨架，改造成它喜欢的模样

南方终于和北国成为孪生的兄弟

没有人走过的雪地多么平静

隘上的风吹出的曲调，一夜就让群山白了头

仿佛是在前朝，却又不是阳关

不需要道别，不需要执手相看无言

这一刻多么幸运，一场雪过滤了多余的色彩

滚烫的身躯在瞬间凝固成淡淡的素描

留白处都是不可说破的偈语

等待春天折返回来，我们将和自己再次重逢

.01

◎你听梅花在开放

把悲欣藏匿起来的时候

漫长的路，都在指向下一场的轮回

寂阔的远方，撩人的气息

在反复的轮毂声中

越走越近

长夜滑过山峦，一场雨在追逐着脚步

我会把那些黑都关进箱子里

只让你听见梅花在开放

.02

◎故事并不长

暮霭合上来，园子里漏着些夕光

她看着一朵枝干上的精灵

闭目。遥远的山峦还没有苏醒

她是喜欢这样的。无所事事

看闲云一两朵，裁取那最好的一段颜色

把一朵朵幼黄的鼠曲草收进竹篮

而裂帛纷纷如雨，光阴的山路上

故事并不长。她慢慢走过

.03

◎致友人

这一年的雨水并不缠绵

酢浆草开满了古墙的两边

脚步声哒哒响过，不期而遇的石板路

带来一点小小的惊惶

似曾见过，又记不起来了

一些人面目模糊，一些声音被遗忘

春天青草长，夏天凉风吹

与彼相见，与彼而欢

那些念念不忘的句子，改了又改

两条平行的溪流漫漶出一片交叉的河岸

格桑花开的多么好。一只小虫落在衣襟

我们各自转身，走了很久很久

.04

◎两棵树

阵雨才刚刚离去，山径蜿蜒

覆盆子牵扯着衣襟，松花簌簌落满肩头

你的发髻上，小小的发钗在轻摇

月光悬于钟楼，圆满如我们的梦想

我只惊讶，这月色是不是为我而来

它照着万古的人间，照着暗影里徘徊的你我

时光轻轻吻上你的额头，那里已经多了几行皱纹

似小船轻轻划过的波浪。而草木依旧春深

我们在人间相认了两棵树，它们疏离，又倚靠

这么近，又那么远，像走过的前世和未许的来生

.04

◎中年之桥

奔跑过那么多的桥

宽阔的，险峻的，木头或者石头的

现在，一座中年之桥浮起

它的栏杆脆弱，被光阴之手照拂

缠绕着无事生非的蒺藜

这些都不重要，时光永在

多少热烈会慢慢冷静下来

河流回到了河流，远方回到了远方

你慢慢回到少年，回到一块青石之上

.04

◎不必害怕

无路可走时候，不必害怕

人间美妙，还没有爱够每一座山

少年的白日梦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了

除了你，群山的私语还有谁可以去破译

风起云涌，你走出的每一步都被珍藏

最钟情的骨缝里，河流在歌唱

命中有桃花，你是我手心的那一朵

疼着，哭着，笑着，无处可以尽欢

白发越来越多，一把刀磨的雪亮

那么多的路原来只有一个彼岸

我们同病相怜，寻觅一盏照亮前程的灯

.04

◎山南

那么多的路要走，你只带一把弯刀

前途无可奉告，遇水涉水，见佛拜佛

让风穿越身体，与草木都有灵犀

张开鹰翅等待又一次飞翔

那是你痴爱的一种动作，如同云朵恋着天空

如何才能卸下一座比神明还灵验的大山

渴望一场酩酊大醉，与流泉共舞

心中的暗疾被明月说破，久治不愈

在山南，我们不是过客，是母腹里蜷曲的孩子

.04

◎余生

这时候，黄昏停滞下来

落日在身后，脸颊有山的影子

峰峦还在前方，行囊一直在背上

一无所有的山径上，漏满了萤火之光

唯有让骨骼奔跑才可以平复一切

你拼尽全力站成绝壁上的那棵松

在此苏醒，在此沉睡

在此看愁肠百结的人间，他来他往

等待月光沁入怀中，养成一块温玉

常常掏出来看，余生的光阴

.04

◎如果

在苦尽甘来的山巅

雄鹰追逐着落日之美

天空辽阔，夜色里，我们迷失了归路

那就长成山径上的野花，朝露，或者一只山雀

俯瞰遥远的人间，那是我们疼痛的来源

而现在，我更羡慕那些躲在石缝里的蛐蛐

它们旁若无人地欢唱，自在地亲昵

多少个夜晚，我在怀想

把天的幕布扯落下来，放弃伪装

放弃瞬间的惶恐，将人世之美裸呈

如果可以

我们在山巅上一声不响

.04

◎未有期

遥远有多远，无法形容

我走在去往异乡的路上，看不见远方

微光挂在隧道的出口，近在咫尺

不可及。

再也回不去了。在抵达之前

我们伪装的面具，迟迟不肯剥落

如何持续我们的脚步，如何归来

未有期。

.05

◎失眠的人

月儿经过树梢的时刻

就是你经过我的时刻

我们像婴儿一样微笑

这是唯一的时刻

暗中有神明念着咒语

欲行又止的影子在微微发抖

尘埃在轰隆声里漂浮

人群静止于一列长形的巨大甲壳虫

从东到西，夹竹桃在铁轨边变幻着颜色

在旅途中失眠的人，反复数着别人的鼾声

.05

◎各自的光年

一切可让人清醒或者沉醉的液体

这闪着光芒的妖，会提高空气的温度

光圈被镂空，透射出尘世的影子

二十多年的过往，折弯于某一条道路

一列晚点的火车带来的遗憾

所有可于此刻滔滔不绝的喧嚣

都大白于夜色

我沉醉之时，你无比清醒

我们在各自的岸，隔着浩瀚的水

看着时间之外的星芒，它粘附于未来的篱笆

带着冰冷的微笑

.05

◎在山中

在山中，空气吹弹可破

细微的光线引领我们卑微的躯体

群山的杯子盛满了蜜酒，钟声朴素

风尘仆仆的树影里，万物酩酊大醉

倚在松树下的人，他把月光扯下一匹

做成云帆，从一座峰划向另一座峰

时隐时现的山路上，我们各怀心事

你是否愿意为我停留，只此一次

.05

◎小半生

话越说越少，鞋跟越穿越低

镜中的人越来越远

昨天许过的愿，神明并没有听见

穿旧时的衣裳，与植物相爱

躲避夜生活，书本不再从开始读起

小半生，它丢下了我，丢下了我

.05

◎熟悉的日子

那最后的时刻，多么让人羡慕

每朵云，都被宠爱得无以复加

飞鸟一双双，它们经过河流的上空

以一种恩爱的姿势悬停

我恰好停留在这里，与彼相溶

光芒一点点坠落下去

而黑，在一瞬间包裹上来

只露出豆角花那隐忍的姿势

无数的螟虫开始巡游，它们钻进了夜的躯体

熟悉的日子，一天天周而复始

.06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是它该登场的时候了。奔跑，翻滚，嘶吼

睥睨着大地，与万物搏斗

要积蓄多久才能在这一刻歇斯底里

才能在这一刻汪洋成海

一场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时光之河倒流，无人相与言欢

喷涌而出的滚烫的水，灼热了一朵孤立的野百合

而那些急于重生的地锦，正万般努力地

收拾卑微的身躯

在尘世，它只能拖曳出浅浅的痕迹

.06

◎香气迷人

现在只有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

现在我们正在走向魅惑之地

被上帝塑造，不断繁衍，住满小妖

它们伸出修长的手指，勾引经过的凡人

它们轻轻哼唱：“每个开始，都只是续篇”

一层薄薄的雾，如处子一样的温柔

无数的精灵舞动，大地的腹部光滑

星辰庇佑下，溪水恒流，我们经过的小径

所有的植物都长成最好的模样

纯粹的颜色拒绝充满物欲的窥视

它只接受屏住呼吸的顶礼膜拜

多么古老而新鲜，香气正迷人

我是不是只是梦见了它们

我频繁地走进，又突然地止步

在惴惴的人间徘徊，等待一场草木倾城

.06

◎荷曲

几场雨水过后，池塘里就写满了唐诗和宋词

芬芳穿过尘世，时间静止于此刻

一阕阙的小令浮满了水面，层层叠叠

光与影在这里纠缠、缱绻，放肆地爱恋

一朵羞红飞上了脸颊，不蔓不枝的魂不可亵玩

隐秘的音乐在水下弹奏，隔着经年，从未停止

与甜言蜜语无关，它一直在悄悄说着朴素的心事

而听得懂的那个人早已归隐江湖

岁月模糊了岁月的面容，无数的露珠纷纷跌落

.06

◎月光洗白的旧事

旧事刚刚被月光洗白

掩藏足迹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难忘不是真的不能忘，悲哀又何来那么多的哀

未知的路上，我们早就结了无数张网

纠缠于彼此的眼中，不见也不散

走了多久了，此生的目的依然无法确定

从热闹回到寂静

从万众瞩目的中心回到边缘

有多少人边哭边笑，如子夜游离的醉鬼

他说，他曾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07

◎与草说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痴迷她们

在水湄之滨，道路的转角

任何你可以轻视的角落，但只要有光

便浩浩荡荡的铺排，如江水流过千里

带着翅膀的种子，粘附衣角的叶子

微小却散发着魅惑的名字：碧竹子、含羞草

地桃花、韭莲，墙缝里的繁缕……

我们终日近在咫尺，走着一段共同的旅程

那可以称作耀眼的瞬间，多么短暂

我总是想入非非，把独白写在叶尖上

细碎而缠绵，时间一瓣瓣打开

最后都将掩藏于这不安分的土地之下

.07

◎七月七日，乌江

七月七日，白沙刚好淹没脚背

绿色的风刮来夏季最后的葳蕤

河岸的蕨草盛大，覆盖了热烈的表达

低处的野花都拥有小小的灯盏

是时候了，就悄悄点亮

乌江慢慢流淌，在水的南边

无数的古樟遗世而立

我只想要最老的那一株

做我后世的情人，与他残缺的躯体相互扶持

度过一圈又一圈的时光

七月七日，我穿红裳。被一只灰鹭引领

小跑着，穿过那些脆弱的裂纹

经过一座村庄，一条叫乌江的河流

.07

◎我轻轻走过

在我们快要忘了那些的时候

来到这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看燕子在屋顶下筑巢，朝阳漏出来的光

从南边的谯楼移到了北边

夕阳落下时候，有星星点点的白

石板路那么长，像一个人的前世与今生

与陌生人插肩而过，与故人相遇又别离，

一生就在再见与再见中纠缠

我将会去哪儿，我将哪儿也不去

我爱着这些旧的城墙，这些墙根坐着的旧的人

我轻轻走过，从时光纷乱的印记中

寻找一根红线，系上那扇厚重的门

.08

◎余光合适

这一天如此简单

我们因为一场疾病谈到了生死

季节总在最灿烂的时候给予我们小小的打击

一枚过早漂浮的银杏叶拥吻着树根下的小蚂蚁

余光刚好合适，尘世的尘

越来越重，农历二十的半个月亮

依然皎洁，左边的那棵树停止了生长

它的右边，被巨大的黑影遮蔽

天空过于高远，哀伤辽阔无法落在纸上

终于没有人会与我在这个秋天

谈及那些即将到来的果实。那么近又无法企及

.09

◎故事总是从从前开始

你终于追着落日而去

时间跳跃着，带你回到故乡

那里有崭新的殿堂，阳光充盈着屋子

故事要用另外的口吻讲述

不再是从前，也不再有如果

你回到了母腹，重新诞生

用清脆的哭声宣告你的归来

那条叫汝水的河流，会把你滋润成想象中的样子

你会遇到一个俊朗的男子，并爱上他

那个男人，即使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一样地深爱

我远远地看着你又一次生儿育女

看着你渐渐白头，而我必将先于你老去

和你的前世相逢。

就这样，故事又回到了从前。

起于一粒胚胎，终于一抔泥土。

.10

◎一切都是独白

我爱极了她静默的样子

寂寞地站在墙边，仿佛整个世界

都这样空阔

因为一缕阳光，或者一只蝴蝶

这深秋的枝条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仿佛要求得风的翅膀

仿佛要带着这面墙飞翔

静寂中只有这一树青藤

柔弱或者倔强，一切都是独白

不在乎有没有人倾听

现在，适合清茶，适合书卷，适合微醺

我醒来，触摸这个世界，一面迷人的画框

.11

◎半边莲

不需要知道那隐匿的半边去了哪儿

就好像我们也不知道炊烟为什么就散了

并不荒芜的村外，八哥鸟在唱着重复的单曲

世界从来不曾残缺过，它画着一个不圆满的轨道

开合之间，有谁看见那些简单而纯洁的情怀

所幸你的内心依旧完整，固执地守在水边

.11

◎秘而不宣的盛宴

是它给的。大雪离南方尚远

西风正在日夜兼程，梦里依然有温度

我们的心底藏着一场篝火

多年以来，习惯了做一只潜伏的小兽

神的昭示下，被牵引

疯狂又冷漠

回到一个空气稀薄的下午

落木已萧萧，身体的倒影被尘埃掩埋

万物都在相濡以沫

踮起脚，在时光里张望

歧路不再相逢，我们若无其事告别

无数发黄的树叶里，怀念的气息堆积

秘而不宣的盛宴，铺满了大地

.12

◎白月光

花儿都还没有开完

季节一直掩藏着期许的欲望

把喜爱的一切都装入背囊，我们都是倔强的人

拥有月牙一般睥睨的嘴角

窗户依然温暖，野菊花在残墙边开放

她们冷艳，声音细小，气息倔强

必须要有足够孤独的勇气，才能忽略心里的暗疾

如同暗夜里那片白月光，闪着寒霜的微芒

隐忍，却一步步溶进土地

.12

这里是丁艳的小镇，欢迎常来。

很多时候，诗歌的语言适合一种情绪的表达。

无论这一年有多少的悲欢，要庆幸我们都很好。

Seeyounextyear！

Seeyounexty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