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干老地图丨杨旭日《街上往事》余干老地图丨WT《务前街的故事》余干老地图丨吴桂英《往事不可追之余干电影院》余干老地图专栏,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写下你记忆中与余干老街相关的那些故事,比如批发冰棒的琵琶楼,比如摆满了好看杂志的邮电局小书店,比如,放飞青春的体校......同时也期待大家能提供一些老照片。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怀念,也是为了记录和留存,真实地。
(此图由WT制作)
题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余干,下关非常热闹,从衙前往下走,有许多存在老余干人的记忆,有剃头店里扯布制的风扇,有街道里热门一时的大锅饭,有为农民服务的招待所,还有下关人赖以生存的古井。余干下关旧地散记作者丨吴启平
编辑丨麦子
余干下关,我以为从衙前以西算起,包括下关街、仓前岭、赵家岭、弋阳溪、孟家畈和六脚牌坊等地,如果算上郊区,那沙窝里、洲上卢家也算是下关的范围。
下关当年的街道及建筑模样,至今还在,走一趟也不到十分钟,但下关沉淀着许多故事。空闲之余,与大家一起聊聊。
——衙前
衙前这个地名不知道现在的下关人还会不会说起。
余干县的衙门旧址,就在老邮电局门口十字路口的北面。说十字路口,实际上北面的那条路很短,只有老县衙门前一小段,进了门就是衙门,所以算不上是条路;只有南面可以通到河街,再向南就是渔村琵琶洲。东面是向上关去的大街,从我记事时起,从衙前向上关走,靠河街的背面,也就是余干县城的一条主要大街从下向上数,有邮电局、赣剧团还有一些店面,延伸到半边街。
所谓的半边街就是东山岭南面下山的台阶面对着的,是没有店面的街道,直接对着市湖,故人称半边街。那大概是上世纪五十年末期,在实行三面红旗全面跃进的年代,余干拆掉了半边街,就是说这一段只剩下北面有街面,南面就是靠衙前的一段有邮电局、赣剧团,再前面就没有店面了,所以叫半边街。
衙前街头有个小摊,夏天有西瓜与采籽瓜、秋天有莲蓬、菱角与鸡卵籽里(现在叫芡实)、冬天有甘蔗和荸荠、春天有瓜子和香烟。那时候只是那些有两个小钱的人,才会在小摊前驻足,儿时的我们只有羡慕地在边上观看。
衙前东面不远的北面街上,有一家门面较大的理发店,过去叫剃头店。说它大,是说里面并排放着八张白色的剃头椅子,这种椅子的底座是铸铁的,特别结实,不容易倾倒。中部有个机关,剃头师傅使用这个机关,能将坐在上面享受剃头服务的客人放倒,躺着由剃头师傅给他修面、剃胡须。铸铁椅子靠背的上方,还有一把可以伸缩的靠枕,个子高的人可以将靠枕拉出来,似乎可以拉出半尺多,客人靠在上面特别惬意。
每把椅子前有一面大镜子。我记得特别深的是在非常缺电的年代,夏天,他们用土办法解决剃头店里的闷热。剃头店在两排椅子上方,挂着两排布帘,一边各有四块布帘,上面统一用绳子系着,尽头一根长绳垂下,有一位学徒手握长绳,用扯着两边的布帘,人为地使室内产生空气流动,布帘带动了风,坐在椅子上面的剃头人和剃头师傅,就会感觉到凉爽,这是电风扇的雏形。这个装置,也会吸引一些小孩愿意光顾这个剃头店。
——下关街道
从衙前往西,就是一条不算宽敞,也不到一千米长的狭长街道,医院,粮食局、下关街道、农民招待所、粮食加工厂、常平仓小学、敬老院与信河中学等单位。另外从衙前往下关走,沿途还有菜店、豆腐店、牙科诊所、伞店、箍桶店、染布店、五金店、裁缝店、百货店和药店等。都是下关人经常光顾的场所。
豆腐店边有个小弄堂,一直可以通到河街,那边有个交易小猪的集市,称为“猪集”。
再往西走,街边还有个屠宰场,后面杀猪,前面卖肉。记得那个时候家里想买点猪油,就得二三点钟起来冒着寒风去街边排队,那时候早就有用小凳子排队的先例。
在大跃进时期,为了显示各级政府重视,在下关街两旁的店铺的柱子上,涂上了鲜艳的油漆,并在上面刷上不少政治口号的对联,如“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少吃一口饭,拯救亚非拉”。
街道是个政府权力单位,在下关街中段街边一个祠堂里办公。在高举“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时候,街道还红火过一段时期,虽然那段时间很短。
记得刚刚进行大跃进时,街道要求每家每户都要将自己家里的铁器贡献出来,支援国家大炼钢铁,争取全国的钢产量一个月超过英国。开始,大家还将不再用的铁器贡献了出去。后来政府要求将烧火的火钳、煮饭烧水的吊罐、炒菜的锅,锅铲、切菜的菜刀等,全部都要献出去。这一下乱了,这些铁器贡献了出去,老百姓吃饭怎么办?好在政府自有对策:马上张贴布告在街道门口,从明天开始,贡献了炊具的人家,可以去领取写有自家户主姓名的号牌,前往街道领取一日三餐的饭菜,号称是进入了共产主义。这一下子激起了大家贡献铁器的积极性,不到一日,我们下关街道就圆满完成了征收铁器的任务。
从第二日开始,我就跟着哥哥,拿着自家的碗筷,去街道排队领饭吃。领取的程序是:先从挂在食堂窗口外面的公示板上,找到写有我们家房主的牌子,上面写着房主姓名,还有标有你家几口人。用这个牌子递进窗口,里面的厨师先将这块牌子收起来,防止有人再用牌子领饭。然后根据这个牌子上注明的几口人,提供几分饭菜,开始几天是放开肚皮尽管吃。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是什么菜,只记得吃了一碗没有吃饱,还可以将碗伸到窗口里面再要,里面的师傅会给你再装一碗,反正管饱。那时候觉得太幸福,一下子进入了共产主义,可以放开肚子吃饭。所以跟着大家喊口号时,特别有劲!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街道大食堂就关门了,说是粮食不够了,无法应付这么多人放开肚子吃饭。只好各自回家自己搞饭吃。由于家里没有了炊具,那几天是怎样挨过来的,大家可想而知。所以至今,我对街道的印象特别深刻。
在下关靠近六脚牌坊的地方,有一家农民招待所。原来叫旅社,后来说为农民服务称“农民招待所”,再后来又说要为工农兵服务,又改名为“工农兵招待所”。里面除了提供给进城上街的农民住宿外,还提供有饭菜的餐饮,记得他们店还给附近的居民销售早餐小吃,有可口的卤子面、油炸的蛤蟆酥、麻球和油条,热气腾腾的麻糍果和豆浆,还有当地用野菜做的包馅粿仂、水粬(鼠曲草)粿仂都是非常有名的小吃,也非常好吃,至今还怀念。
——古井
下关还有一口古井,夏日炎炎,井水永远不够那么多的居民使用,所以大家约定俗成,井水只能供给饮用,不得洗涤,洗涤衣物去孟家畈。那时候每家都有一根很长的井绳,用于伸进深深的井底打水,否则就打不到水,特别是夏天。担钩也是每家必备,就是扁担外加一双钩子,有的是用绳子,讲究的人家专门在扁担上镶铁链钩,专门用于挑水。还有专门用于从深深的井里打上水来的吊桶、挑水的水桶。长年累月经过绳子上下扯磨,井圈都被磨出一道道深深的半圆槽沟。有的人家买不起棕绳,只得使用稻草拧成的绳子,但这种绳子不耐磨。有的人有力气,打水时就不会将绳磨在井圈上;没有力气的,半途只得将绳子贴在井圈上固定,吊桶才不至于往下掉,然后歇口气,再用力往上扯那装满水的沉重吊桶,所以井圈长年累月被棕绳与稻草绳磨出了道道深痕。
我们下关有个盲人,现在称盲人,那时叫他“眯子”。由于生活贫苦,靠给人送水赚点小钱度日。有钱人家不愿意吃这个苦来井边打水,就向这位盲人买水,每担水大概只有几分钱,由他送到家。记得他每天挑着一担水桶,摸索着去弄堂深处的井边,好在这段曲折拐角的弄堂,他已经习惯了,可以凭感觉走进去。到了井边,放下水桶,先伸手摸到井圈,进行定位,才不至于掉下井去。
再用绳子将吊桶放下一丈多深的井里,把装满水的吊桶一只手、一只手交替地扯上来,再摸索着把水倒进大桶里,若位置不对,大部分的水就会倒在外面淌走了,可惜。
装满了,就挑起沉重的两桶水,送去给人家,一担水好像是五分钱,一天也挑不了几担,十分地辛苦。我们当时称他为“咪子”大哥。他也苦中作乐,会唱曲子,嗓门也大。我记得他唱过一首曲子,歌词好像是: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
前一年,我与二哥去下关走走,竟然看到那口井依然还在,只不过井圈过于磨损,已经不知道在那一年更换过了,已经看不到绳索摩擦过的痕迹了。
——有心人绘制的“六脚牌坊”复原图
文革期间,位于下关街上的“六脚牌坊”被以“破四旧”的理由推倒,这座在下关居民记忆中的地标性建筑,彻底被毁了。
我在北京工作时,与曾住在“六脚牌坊”边上的涂昭华大姐聊天,她回忆道,那是一座年代久远,雕塑精美的古建筑,他们边上人家的孩子,会经常爬上两边的石狮子,坐在上面玩耍,所以那石狮的脚与前面部,被抚摸得精光发亮。这座牌坊推倒了真可惜!若保留到今天,又是一座旅游景点。
后来我见到一张复原的六脚牌坊的照片,似乎有点像,又不太像。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六根柱子不是水泥的,是石柱而且还雕龙绘凤,不是这样笔直。石头由于年代久远,满是绿色青苔,越发显得古色古香。
那牌坊用巨型青石搭建,隼卯构架,龙凤花纹,图案考究、雕刻精美。这座长满青苔、颜色发绿的六根立柱的牌坊,人称“六脚牌坊”。推倒了的牌坊的那些雕花石块也不知运去了何方。
“六脚牌坊”推倒后的几年,“常平仓小学”的校舍——“胡家祠堂”也因为年代太久,当作危房进行了拆除。
下关原来有一个义仓,叫“常平仓”。就在原来下关街粮食加工厂的位置,解放后在这里拆除了历史上的“常平仓”,新建了这个余干县最大的粮食加工厂。
说起“常平仓”,其实是余干镇下关街西边的一个义仓,就在“六脚牌坊”的西北边。查它的历史,建于公元年(北宋景德六年)的官办粮仓,是平时丰收年份用来堆放、屯积粮食(余干的粮食主要是水稻),在灾荒年份开仓给灾民予以救济,故称之为“常平仓”,我国许多地方都设有这种赈灾济民的粮仓。
下关的粮食加工厂,应该是余干第一座加工粮食的工厂。我有一位小学的同班同学叫许良,他的父亲许仲明,是粮食加工厂的首任厂长,他工作勤勉,吃苦耐劳,是余干第一位全国劳动模范,曾受邀去过北京天安门观摩国庆典礼,文革前受到过当时的国家副主席刘少奇的亲切接见,还合影留念。我另一个同学孔建平的父亲,是当时粮食加工厂的副厂长,他们是浙江萧山人,后来他家去了禾斛岭定居。
在许良同学十岁生日时,他与我一同去了照相馆,拍摄了一张照片,至今还保留着,留下那个时候我俩系着红领巾的样子。许良同学很优秀,后来担任了余干邮政储蓄银行的行长,成了余干知名的金融家真是将门虎子。
——十岁时许良(左)与我的合影
我家居住在常平仓小学的时候,每年夏天都能看到农民运粮经过学校去粮油加工厂。夏粮收获后,各个乡镇上交给国家的公粮要用小船运到“常平仓小学”后面的仓前岭下,靠岸,再将稻谷从小河边的船舱里装满一担担箩筐,农民老表将其挑到下关街的粮食加工厂。从河边到加工厂,一定要经过“常平仓小学”的前面校区——“胡家祠堂”,否则就要走许多弯路。
由于胡家祠堂后门是一个窄小的门,能勉强通过担谷的箩筐,但进门后就是两级台阶,所以农民老表担谷进这个小门时,会经常磕碰撤了一些稻谷在地上,那个时候,粮食非常珍贵,在吃不饱的年代,就会有人跟在后面将撤在地上的稻谷扫起来,积少成多,以补贴家里少粮之用。
中午时分,许多农民老表在祠堂里休息,吃他们用竹筒带的午饭、还有人将两根扁担放在地上,就是午睡的地方。他们挑了一上午沉重的稻谷,实在太累了,香甜地睡个午觉,消除疲劳,恢复体力,下午再将木船划回家去。我那时就知道农民的勤劳和艰辛。
年10月20日于江西余干
作者简介丨吴启平,余干县城下关人,曾从事教师与金融工作,退休后喜欢书法与旅游,建有自己的《启平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