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工作很忙,工作以外也很忙,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在清明节回家的想法,但很突然有了,避不开。回来以后有点意外,意外地发现自己和故乡的联结比我想象得深,也可能是因为我正在看《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这次回家,跟着父亲、哥哥和几位伯父一起去祭清明。一大早,母亲就准备了祭礼:一小袋清明果——加了鼠曲草的米饺和圆粑,一条晒干的肚子里插着两根竹签的小鲤鱼,一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两瓶农夫山泉——细看是一瓶酒和一瓶茶、一枚插着两支香根的鸡蛋。我们一行人先去爷爷的爷爷的墓前,大伯父用锄头清理坟前的杂草,二伯父沿着坟脊放纸钱,三伯父准备要点的蜡烛,父亲一边拿鞭炮一边问我要不要去山上摘清明の花。我当然说好,央求哥哥带我去,让父亲慢慢搞一定要等我回来。穿着一双小白鞋就上山去了,昨天下过雨,山路泥泞,岩石湿滑,荆棘密布。都抵不住我很虎。爬不上去的地方就死拽着野草,有荆棘的地方就拿外套裹住脸往前冲。翻过山头以后,终于在山涧里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清明の花。我快乐地大叫,拿手机拍了好几条视频,山谷间的风撕扯着我的头发,让我看起来像台风现场的记者。折了几支扎成一束,我的手刚好能握住,就和哥哥一起下山了。他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探下来的时候,心里一件很多年来悬而未决的事情突然有了答案。关于童年,在我松散的记忆网中存留的并不多。但有一幕印象很深刻。我走在一段下山的路上——严格来说并没有路,只有荆棘密布的丛林。一步一步往下探,父亲和哥哥在前面走得越来越远,我心中焦急,加快了脚步,然后在陡峭的山坡上控制不住地跑了起来,开始向山下俯冲。那是我第一次感觉“我可能要死了”,即使几个星期前我才从课本上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耳边的风越来越大,心越跳越快,我想象滚下去之后荆棘刺破皮肤的痛觉,想象父母看到我遍体鳞伤时的哀恸。我在心里大声尖叫,但始终没有喊出声来。可能是因为也不想示弱,也不想让父亲太担心我,即使我快要死了。就在我以为要来生再见时有一股坚实的力量拦住了我,抬头一看是哥哥,他一只手搂着树,一只手抱住我。我急促的呼吸凝结在他怀里,他牵着我一起往山下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劫后余生。只是回家在日记里写道:今天哥哥救了我一命。十几年过去,我没有再向他提起过这件事。时间越久,我越无法确定这件事是否真的存在过。它太像梦境,毕竟故乡没有什么高山。更何况那时候我那么小,父亲应该不会让我一个人落在后面。但我又很希望它不是梦,这并不是有趣的历险,却是我理解“家人”的契机。今天下山的路让我确定,这不是梦,它发生过,就在这座山上。一样的岩石、一样的青苔、一样的陡坡、一样的山岗。我想一定要告诉哥哥曾经发生在这座山上的惊心动魄。这么多年过去,他肯定都忘了。回程路上,我指着那座山问他:“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山,我从山上跑下来…”,“当然记得呀,”我还没说完他就回答我,“我们跟爷爷一起去蒋家山的时候呀,还有王血,他从很高的地方摔在一座坟前,还好那时候我抱住了你。”原来不是这座山?…原来不是和父亲?….还好真的发生过。还好没记错是你。原来,故地重游并不能找回丢失的记忆,最后缺失的那块拼图,握在共同拥有记忆的人手里。而故乡,是藏着最多自我碎片的地方,大概是这一直牵引着我,试图在失去记忆共同拥有者之前,再复述和记录一些真实。关于我是谁,我不想编故事。金鱼开
Ise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