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在菜市场,
路遇老大娘卖自釆的鼠曲草,就买了一把回来做煎饼。
成都这边叫棉花菜,还挺形象,因为它花叶都绒绒的棉棉的。而且这边见到的基本上是黄花。
朋友吐槽:这还用买?我家外边到处是。
我说,哪有时间出去釆?也就顺手买一把尝鲜。
?我煎饼用的是面粉,和面成糊糊,然后把剁碎的鼠曲草加进去撒些盐巴拌均匀,下油锅煎成薄饼即可。味道嘛也还可以,有种独特的草香。而鼠曲草有种韧性,剁的时候,绵绵不断的,得下些功夫去反复剁碎,最好是剁成茸泥,否则口感不太好,不仅咬不断,还有些戳口。而我一向在厨艺方面非常懒怠,凡要费心耗力的活儿干起来都没有太大耐心,所以做了一次后就不想再做了。
?我们家乡吃的鼠曲草都是白花。黄花是被嫌弃的,基本没人摘。以致我一度以为黄花的有毒,是不能吃的。直到后来,才发现别省大都吃黄花,自己家乡才是小众啊。
?我小时候家里蛮喜欢做鼠曲草粑粑的,但在我们家乡,它叫“艾”——后来查到,鼠曲草原来又叫水密艾。或清明菜。这是我们小时候每年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家家户户要做的。记得一般是春节前后,最晚可能到清明节之前,之所以记得这个时间,因为我记得秋收早过,春耕尚未开始,这时候空旷的田野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小草小花。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姑姑们外出务工回来过年,在这假期里,她们总爱拉着我去田里釆鼠曲草。她们蹲在田野间采,我就一边跑跑跳跳,这里扯一下,那里摘一把,只差打滚了——我小时候出名的野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都喜欢我这种野小孩?
?摘回来的鼠曲草,必定要是最嫩的。太老,咬都咬不动。不过我们南方,用的原料主要是糯米粉,因为纯糯米粉太黏,我们家一般又添加一定比例的粳米粉。把洗干净的鼠曲草剁成茸,剁到绿色的草汁漫出,和到米粉里加水揉,然后揪一块团成球,再压扁,包上馅,馅一般是白糖芝麻花生,花生要砸碎炒香,最后包成一个个圆圆的鼠曲草粑粑。再大锅烧一锅水,锅里放蒸笼。笼是自编的竹笼,竹笼上铺新鲜釆摘的芭蕉叶,鼠曲粑粑就一个个摆在芭蕉叶上。盖上盖子大火蒸。期间一家子说说笑笑地动手,满溢着烟火气息。
?掀盖的那一刻大概是大人小孩最兴奋的时候。这项工作一般是母亲来做。锅盖一起,腾腾白气瞬间漫溢出来,笼住了母亲的笑脸。那时候母亲还年轻,动作麻利,干活爽快。哎,这远去的岁月啊。
?我是不爱吃甜的。因而每年我都只是象征性吃一点。有时候会央求母亲给我做点咸口的。想想,我真是自小就是个麻烦蛋。
?印象最深的一次,十四五岁,冬天里脚趾生了冻疮,走路都疼。恰逢寒假,母亲让我和弟弟两人去摘鼠曲草。我们便打算往村外西边的山谷去。当时是先到山坡上再走下去,记得已是下午,阳光极好,山上有片大竹林,竹林里有废弃的小屋。因为脚疼,我让弟弟先走。自己慢腾腾地挎个小篮子穿过竹林去。那时,阳光透过竹林,大竹叶在阳光下轻轻摇晃着。还有竹林中静立的小土屋。我觉得一切都那么美。真的适合写一部武侠小说……那时候我还真的想将来写小说,还好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哈哈哈万幸。只是当时那个年纪,我就已经十分明确自己必将离开家乡。尽管它是这么美。四季常青,气候适宜。它真的适合养老。可是我时刻渴望着远方。那种即将离去的怅惘和年少时常常不明所以的悲伤,在我十几岁,就时常萦绕在心。
?那天,我忍着脚疼,与弟弟各自分开后,一个人穿过一个又一个连绵的山谷,山谷中的田野大多已经翻耕起来曝晒,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我摘一摘,走一走,坐一坐。草是没多少收获。权当散心了。索性好好享受这个下午吧。看四面绵亘起伏的山丘,看冬日的阳光,那么温和,清朗,洒落在寂静的山谷中。在这冬日山谷里,我感觉独自一人的那种闲适,远离喧嚣是那么自在。就这样在干燥的田埂上坐了很久,直到日将西落,才从村子的东头回到家中。足足绕着村子周边的山谷走了一圈。
?这次以后,心里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其实很享受孤独。喜欢寂静。大概,是这种习气觉醒了吧。
?现在偶尔看到别人做的鼠曲草粑粑,卖相都很可口的样子。
?不知道现在家乡的人们还会不会每年都做“艾”粑粑呢?姑姑们嫁出多年,父母辈有些已过世,新成长的一代,这些乐趣恐怕是越来越遥远了吧。
?
?不惆怅过去。不憧憬未来。
??
?珍惜。
?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