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笑,像对面岛上开了一扇楼窗

原本只想分享冯至的《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但翻开《十四行集》这本小诗集便沉浸在其中了,我偏爱在安静的环境下读书,如今耳边听着古典钢琴曲,其中的旋律却与冯至笔下的诗莫名地贴切,不觉聒噪,也许是“十四行”这种形式的韵律所致,固定、静止的格式中像注入了一种流动感与呼吸感。

这本诗集打动我的是其内在的生活感与哲思感。在我读一首诗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联想到我的生活,总会有一些瞬间,让我们有想翻开一本书,想读一首诗的冲动,冯至的诗歌里有许多让我动容的瞬间,像是我亲眼所见的事物,也许我从未经验过那样的生活,却仿佛存在着一种亚里士多德说的“合情合理的不可能”,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有些地方是不可能到达的,但它们却又合情合理的存在。就像我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威尼斯,然而在书籍里、文字中,它已然成了我的一个熟悉地。

我永远不会忘记西方的那座水城,它是个人世的象征,千百个寂寞的集体。

一个寂寞是一座岛,一座座都结成朋友。当你向我拉一拉手,便象一座水上的桥;当你向我笑一笑,便象是对面岛上忽然开了一扇楼窗。只担心夜深静悄,楼上的窗儿关闭,桥上也断了人迹。

(《威尼斯》)

以前听过这样一句话,“离家的路有千万条,回家的路却只有一条”,大概每个背井离乡的人都能与之共鸣,然而,在年少时,在我们尚未离家时,这句话应该是“回家的路有千万条,离家的路却只有一条”,我对朋友说,如今我常常感到一种童年的闭塞感,朋友说谁的童年又何尝不是呢。

故乡仿佛永远是个小城市,甚至是一座又一座的山,离家的路只有一条,搭上一辆汽车,踏上一个月台,路,就是连绵的山中开了一个口子。然而在童年时,回家的路却有很多条,今天走河边,明天走田埂,或者从某一片陌生的菜地溜回家。这是我童年小伙伴们都会做的事,我比较默守陈规,只走熟悉的路,只爱吃常吃的事物,也许我和这位诗人一样:

我们天天走着一条熟路回到我们居住的地方;但是在这林里面还隐藏许多小路,又深邃、又生疏走一条生的,便有些心慌,怕越走越远,走入迷途,但不知不觉从树疏处忽然望见我们住的地方,像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事物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

那天傍晚去同学家玩,天快黑了,她说她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达我家后院,那个傍晚她给我开辟出一条回家的新路,还记得我见到我家房子的后墙时,我多么惊讶,它是那么白,那么宽阔,仿佛我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家的房子一样,如诗中所写,“像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是啊,有多少事物我们熟悉其实也并不熟悉,其中或许也包括一些童年时不知名的野草。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

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

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避着一切名称,

过一个渺小的生活,

不辜负高贵和洁白,

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

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

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

这是你伟大的骄傲

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鼠曲草》)

我并不知道它叫鼠曲草,但田埂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所有野草都是我们孩子扮家家的牺牲品,这不知名的鼠曲草也一样,它白茸茸的躯干摸上去是那样柔软细腻,那种感觉我依旧记得,我们更喜欢的是它开出的花朵,因为它有着鸡蛋黄的颜色。如果不是这一首诗,我大概也不会知道它的名字,它彷佛是故意“躲避着一切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比起“城市”、“繁华”、“热闹”这些字眼,我偏爱“旷野”、“郊外”、“窗子”、“小路”给我带来的意象。

你说,你最爱看这原野里一条条充满生命的小路,是多少无名行人的步履踏出来这些活泼的道路。在我们心灵的原野里也有几条宛转的小路,但曾经在路上走过的行人多半已不知去处:寂寞的儿童、白发的夫妇,还有些年纪青青的男女,还有死去的朋友,他们都给我们踏出来这些道路;我们纪念着他们的步履不要荒芜了这几条小路。

(《原野的小路》)

和暖的阳光内我们来到郊外,象不同的河水融成一片大海。有同样的警醒在我们的心头,是同样的运命在我们的肩头。要爱惜这个警醒,要爱惜这个运命,不要到危险过去,那些分歧的街衢又把我们吸回,海水分成河水。

(《我们来到郊外》)

家里养猫狗,也养猪和鸡鸭,还有鸽子,所以觉得动物有一种亲切感,它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命运——诞生、死亡、哺乳、消失,它们的生命与我的生命交织在一起,有悲伤、欢喜、惊喜、痛苦,我知道它们构成着我,而我却似乎只是它们生命里的一瞥,它们没有记忆(如果它们真的没有记忆)。

接连落了半月的雨,你们自从降生以来,就只知道潮湿阴郁。一天雨云忽然散开,太阳光照满了墙壁,我看见你们的母亲把你们衔到阳光里,让你们用你们全身第一次领受光和暖,日落了,又衔你们回去。你们不会有记忆,但是这一次的经验会融入将来的吠声,你们在黑夜吠出光明。

(《几只初生的小狗》)

过往的点滴流浪在我们的生命里,像一汪又一汪无形的水,而每一首诗都是一个片段,都是一种情思,它们如同一个容器,盛满了我们的记忆,又像一面飘扬的旗帜,把住了些把不住的事物,风无形,旗帜却知道,大海无形,海岸却知道,这也便是写诗、读诗的意义吧,“但愿这些诗像一面风旗”。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看,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让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还有个奔向远方的心意,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但愿这些诗象一面风旗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

(《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

■撰文:谷雨■图文编辑: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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