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含香的鹿山

含香的鹿山

作者

大马

初夏的早晨,气温不热也不冷,我在苏州高新区的鹿山散步,慢慢地走过兰风寺,走上了山腰,看见有块大大的石头,高高在头上边接近山顶处,石上面有红色的字,一片绿树还有箬竹簇拥着,看不真切。据说这块石头叫石羊,转音又叫“商羊”。

商羊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住在北海边,每当大雨到来之前,会屈着一只脚在田间飞舞,有古书说:“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但怎么这枫桥附近的山里有商羊化为石头了呢?当地又有传说,好象是有只商羊在迎雨跳舞时,为保这里年年不旱,就落到了这里的山上,舍身化而为石。

这类传说在古代各地都有,但近百年来,文明昌盛,科学进步,慢慢地神话类传说孩子不感兴趣,老人也懒得说,口口相传这一传承、传播方式也就式微了,故事也大量在失传,其实鹿山的商羊石传说还很感动人的。

正在乱想,却见山道边有个亭子,就打算到亭子里小坐歇息一会。早晨的太阳光带着金色,斜斜地投进亭子里,给人一种灿烂、温馨的感觉。走进亭子,却见已有一人在亭子里靠栏坐着,看上去年逾七旬,但精神矍铄,我就朗吟两句算是打招呼:“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那位老者抬眼对我看了一下,露出笑容:“你早啊,好象不是本地人?”

我说:“我是苏州城里人呀,但不是这里的当地人……听口音,老兄是这里人吧?”

他答道:“是的,是的。不过住在小区里哉。以前一直在这一带的山里,日日爬山的,老了习惯蛮难改变的。”

我看他脚边有只塑料袋,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不知名的草,有的草还露出叶子、叶稍来,好象在引起我注意似的。我有点好奇,就问了:“你喜欢种些山上的野花野草啊?听说有台湾人来苏州这里觅了草,回去培养,就变成花店里独特的花草卖钱了。”

他却有点不感兴趣我这个话题似地回答:“噢,是真的吗?”他顿了顿又解释说:“我不是想拿回去种花种草。”

“那你,要这些草是干吗呢?“

“不作啥呀,就是手痒,看见仔么,熬不牢习惯采了几棵,拿回家看看。”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本来想问“您老退休前做什么的啊?”话到嘴边心想当然是当地农民罗,还能做什么呢,就换成“那请教了,这是些什么草啊?”

“噢,这些呀,”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乐意告诉:“这都是山上的药草呀!可惜,现在上山‘捉’野草的人少了,野草长得太盛了,一些药草长不出来,像以前,山上桔梗蛮多的,现在少看见了。”

我心里涌起惊奇和佩服之情:“原来你懂中药啊!”

他乐呵呵地笑了。看着我一会,大约发现我是可以和他交流的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

过去我们村里有七八十户人家,家家都会采药的。我们这里人多地少,以前要增加收入,就到山上去采些药卖铜钿,贴补生活。

我们这里的山多,其实药的名堂也多的,比如有的挖药草,有的药是用根的,就要挖,像桔梗,白术、浙贝,白芍,半夏,都是挖根的;有的是全草入药,比如蒲公英,鼠曲草,杠板归,薄荷,益母草,白花蛇舌草,紫苏,佩兰,泽兰,八月扎,茵陈,夏枯草,鱼腥草……你说玄参?我们这里倒没有,苦参也没有,牛膝,蛇床子,薏仁,天门冬,嗯,都是有的。

你不要说,一个地方有山,是城里人、乡下人的福气,大家老小都沾光的,我们这里的几座山真的是宝山啊,许多草就是治病的宝贝。蒲公英现在有家种的,有野生的,当然野生的药味足,效果比较好一点,怎么识别呢?野的蒲公英,黄花连在草上,家种的蒲公英,一般是没有花的,可能是力道搭不够吧,所以我想,家种的蒲公英,做中药药力不及野生的好。我一直认为,有山就有野生的草,大多数是野生的中药。

也有的人,采药不是挖草,而是在山里去寻螳螂子,就是中药桑螵蛸,也有捉刺猬的,剥刺猬皮卖给收购站,刺猬皮也是一味药,还有蜈蚣、地蟞虫、壁虎。当然,现在生态保护,我们这里不再剥螳螂子了,也不捉刺猬等动物了,捉动物做药在这里的好象没有听说了,还是采草啊什么的药。总之,山里名堂多,我们眼里,草啊树啊大多是药材。

草药里有许多讲究,比如桔梗,要挑苗粗,像白芍、白术,要三年生的,药力才够,太子参倒只要一年生,延胡索只要两年,生长足够时间,这样药的质量才有保证。有一种中药叫海金沙,非常有趣,这草是有雌雄的,叶子无刺,光滑的,是雄的,叶子里没有孢子粉;叶子有刺的,是雌的,叶子背面一包孢子粉。现在不分雌雄,割了晒干,通过揉搓或敲打,将孢子粉弄下来,过去是在雌叶下面铺上被单布,轻轻拍打,孢子粉就下来哉。采楮实子也挺有意思的,那树结暄暄红像杨梅那样的果子,果子其实蛮刺手的,要弄出血的,采了拿回来放在石舀里捣出红色的籽来,晒干,就是中药楮实子。

再说枇杷叶,最好是十月以后采下来,用板刷刷干净叶子背面的绒毛,再切成小方片,晒干,就是一味常用的中药。我们苏州医生蛮喜欢用枇杷叶入药,用来治疗咳嗽痰多。我记得大约是年或者年吧,算起来也五十多年了,是饿肚皮的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刚刚日脚有点好转的那年,生产队里实行工分制,大家自报互评,做一天多少工分,年底根据所做的工分分红。一个成年人,做煞做死一天大约只挣七八角钱,如果采药去卖,山上采采,就是收入,一天可以两三元钱。我父亲也是采药的,其实我阿爹也是采药,我们三代采药。寻天我父亲采了点枇杷叶,刷了毛,切成小方块,正在晒,乡里干部带了人来哉,倒说把枇杷叶抢过去都倒在河里,这件事我印象很深的。他们说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又说采中药收入高,还要送药到医院药房里,影响不好,带动大家不安田里种粮食,其实呢,田里再用功,还是只有那么点收入,日脚苦,大家不安心只做农业。后来队里也组织搞点小秋收,就是秋天时大家去采采药,交给生产队里,卖给收购站,也算工分。到了改革开放,采药才放开。这里有个地方叫马涧,有中药收购站的。我们这里采药人多,各人有各人的特长,药的名堂多,所以我们这一带的中药蛮有名的。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也很感慨时代的变化。他又说:“我们苏州的中药产量未必多,但品种多。像有的地方,以枸杞为主,或者以牡丹皮为主,或者以杭白菊为主,或者以山药为主,我们苏州不是的,出产丰富,名堂多。其实采药很有趣的。像桑树,我们这里种桑树是为了养蚕,但在我们采药人看来,身上药很多,桑叶,桑枝、桑椹就是桑果,桑根的二层白皮叫桑白皮,外面的粗皮刮掉,里面的二层白皮,叫桑白皮,都是药。苏州的地产中药,很有苏州的特点,除了半夏有点小毒要制过才能入药,一般中药的药性都比较平和,价格也不贵,这是苏州中药的特点。”

鹿山的植被非常好,这时,满山都披着朝阳,鹿山就显得特别精神,山里有轻风吹来,草啊,树啊,好象都在点头说,“是啊是啊,老爷子说得对啊,保护好生态,这山才是宝山啊!”

交谈了一会,我还想上山去看风景,他呢,要回去了,于是我们分手,相约以后一起再碰头,喝茶再聊。临分手时,他送我一枝草,我嗅了一香,有股特殊清香,沁入心脾。他告诉我说,“这是青蒿,真正的山上香蒿,和普通的青蒿不同。过去苏州城里许多店,夏天时扎一把香蒿,泡在水桶里,免费提供给过路的市民喝,所以用量大,现在香蒿没有人专门去采了,做药的只有青蒿。以后我们一起去山上走走,我告诉你普通青蒿和香蒿的区别。”

我们交换名字电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给我,我一看,上面印着“董事长”的头衔。啊?我头一晕,这是一家有名的老字号企业啊!我也听说这企业一年八九个亿的产值呢!我刚想说什么,但不知说什么好,只见他健步下山去了。

我回头向山上走,趟不多远,就看清了那商羊石上的大字,原来是“鹿山赐福”四个字,涂以朱红色,十分显眼。这时,我好象感觉这字有药香远远飘来,苏州话鹿、绿同音,我忽然间也有点明白为何这题这字的意思了。

苏州枫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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