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野草》
二零一九年摄于葛洪山
「叙」雨已经下了很多天了,和短暂的阴天交替着出现,像是在压抑中给人喘息的空间。山间田地的花草树木趁着潮湿大肆生长,随之一同茂盛的,还有鼠曲草。「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鼠曲草。那是县一中去往利埕村路边的农田里,三两老妇结伴在灌水渠边找什么东西,一旁的篓筐里是大把的绿叶黄花,借着拂面清风仔细一闻,还有股浓郁的香味,上前一问才知是鼠曲草。打小我就喜欢吃这草药做成的鼠曲粿,没想到却在此处见到了“本尊”。鼠曲草刚过了惊蛰,气温还在回暖,伴随着雨季的到来,田间地头的鼠曲草也越来越茂密,几处扎堆生长的地方,远远望去,竟还有那么点像油菜花,要是早几年我见到这场景,必定要背着画架来此坐上一天,将它们“带走”不可。每年的三月初开始,鼠曲粿都会在县城乡镇的小市场售卖,一块掌心大小的粿子,价格在1至1.5元间不等,这取决于各家所用的鼠曲草量,有些店家的制作模具比一般的稍大些,也会卖到2元一块。到了五月,雨季结束,山里已经很难再采摘到鼠曲草了,粿子便逐渐退市,想吃的话就得起早跑好几个早市,碰运气才能买得到,价格也因罕有而涨至2到3元一块,有时跑遍全城的小市场也买不到。临近端午,本在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鼠曲粿也被粽叶取代,这是夏天到来前独有的暗号。南方的春夏过渡十分短暂,但也正是因为短暂,才令粿子的美味显得尤为珍贵。糖水鼠曲粿一到粿子上市,我总会比以往更愿意起早,这种只有早市上才能买个新鲜出炉的小食,往往都是连夜赶制,天未亮便上柴火锅里蒸熟,稍作晾干后就一个个码到竹筐里。若是在偏远一点的乡镇,还能有幸目睹老农挑着扁担赶集,扁担里累满了鼠曲粿,一路飘着热腾腾的香气,沿途都在绑架路人的鼻子。问这粿子多少钱,买卖就在路边做起来了,一边张罗着,一边又有人围上来,也有路过的孩童吵着要吃,以至于有时还没走到集市,粿子就已经全部卖完了。鼠曲草制粿的习俗历史十分久远。唐代诗人皮日休的《鲁望以掇野蔬兼示雅什,用以酬谢》中就有一句“深挑乍见鼠耳香”,这里的鼠耳,指的就是鼠曲草,而《本草纲目》中也有提到制粿配方:“曲,言其花黄如曲色,又可和米粉食也。鼠耳言其叶形如鼠耳,又有白毛蒙茸似之,故北人呼为茸母。”这里的茸母也同样指的是鼠曲草。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对鼠曲草有过这么一段生动的描述:“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这“黄花”指的便是鼠曲草上那一抹黄色簇绒小花,而“粿”字向来也作“糕”的统称,取名“黄花麦果糕”,可算是十分精准了。新鲜的鼠曲草洗净后过热水去涩沥干,捣烂,乡里人用惯了石臼,在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草汁飞溅,草香更甚,这是制粿的第一步,别小瞧了这看似简单的“前奏”,若是捣的时间不够长,没有完全捣碎的草梗是很容易塞牙的。捣烂后的鼠曲草要尽快加入糯米粉揉搓,因为时间长了,草汁就会变味,从而影响成品口感。揉匀后的绿色面团捏出合适的大小用手按入模具后取出,摆入蒸笼,点火蒸约半小时,出锅后即可食用。用蒸笼做的粿子,口感与年糕基本无异,蘸白糖或煮糖水吃,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原味,但这种吃法的最佳品尝时间,只在半小时以内,放凉后味道极不如前,回锅油煎至表皮金黄酥脆,吃起来也是唇齿留香,这又是粿子的另一种做法了。香煎鼠曲粿霞浦本地的鼠曲粿普遍做饼状,中间会印有一些立体的花纹,延续了古时糕点粿品多为设祭而备的传统。四月,南方冗长的雨季渐入尾声,家家户户都提前准备好了自制的供品,清明扫墓时,有些人家仍保留有鼠曲粿作供的习惯,因此鼠曲粿也被叫做清明粿,如今已经很少见了。二零二零年春记于榕城/阴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摘自《十四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