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积分作家经典悬疑作
佛系生物学家×猫系少年刑警
“那一次的旅程,是他对生命最后的燃烧。”
密室消失的尸体,身份成谜的女人,
是谁在编织一张大网?
隐匿在时光中的潘多拉魔盒,即将开启
作者简介:
绝世猫痞,网站百亿积分作者。擅长科幻、悬疑等题材,作品脑洞大开,行文逻辑严谨,文笔简练诙谐,人物塑造不落窠臼,深入人心。代表作:《全职医生》《前夫高能》。
诡秘博物图鉴.2
(连载五)忽然,储藏室那头“咯噔”响了一下,萧肃吓了一跳,扬声问:“谁?谁在那儿?”
顿了片刻,方卉泽的声音传来?:“是我,阿肃?你怎么上来了?”
萧肃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儿,穿过杂物堆砌的过道,走到储藏室的尽头。那儿有一个半高的推拉窗,外面连着屋顶的露台。这会儿窗户是打开的,方卉泽站在露台上向他伸手,笑道:“上来吧。”
萧肃抓着他的手从窗口跨出去,外面天穹漆黑,风很大,但星星异常明亮。俯瞰碧月湖,湖面倒映着两岸灯火,与星辰交相辉映。
“怎么不穿件大衣?你这外套也太薄了。”方卉泽叼着一支烟,将自己的羊绒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萧肃摸了摸他的大衣口袋,掏出一盒烟来,却找不到火。方卉泽皱眉看着他,说:“戒了吧,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肃不答,从他手中拿过烟头对着点燃了,又还给他。方卉泽叹了口气,说:“我是管不了你了,你都跟我差不多高了,小时候明明比我矮半个头。”
萧肃笑着说:“难道我不长的吗?最后一支,明儿就戒。”
方卉泽嗤笑一声:“小时候你犯浑被你爸抓住打屁股,也是这么说的。那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可唬人了,都十几年了还跟我来这招?”
萧肃放声大笑,说,“可不是,我现在是彻底没人管了,无所畏惧。”
方卉泽眼神一暗,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还有我呢。”
萧肃只是笑,并不说话。方卉泽替他顺了顺头发,道:“我是说真的,我今儿想了一天,不管生意做成什么样以后我都不回美国了,就待在碧月湖陪你,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
萧肃慢慢止住笑,摇了摇头。儿时的戏言罢了,人总要长大的,谁也不能一辈子陪着他在原地打转,哪怕血肉至亲,也有自己的路要往前走。方卉泽又点了支烟,说:“我知道,那年我答应过你,后来……后来我走了,一走就是十几年,现在再说这话,你该不信了。”
“没有啊,我信,我一直信的。”萧肃叹息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十八?哪儿做得了自己的主。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没人管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顿了一下,他又说:“但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的事业、你的理想,还有你想要维护的人和事……阿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方卉泽抽着烟,半晌才说:“这些年我早看开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我心里有数。”他拉起萧肃的手,拇指摩挲着他手腕上的伤痕,幽幽地道,“我一直都记着,那天,我答应过你的……”
萧肃微笑着摇头,轻轻收回手,趴在雕花铁栏上望着远处寒气氤氲的碧月湖,十几年前的情景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那时父亲的病已经进入急发期,正快速恶化。陈医生担心遗传,说服方卉慈给他做了一个基因检测,结果……令人绝望。
十几岁的少年,校队前锋,穿着球服的照片被印在比赛海报上,健康、阳光、前途无量……然而噩耗忽然降临,他被告知自己将来会和父亲一样,慢慢变成废人。
那晚他躺在浴缸里,在哗哗的水声中用刀片切开了左手的血管。他看着血从身体里冒出来,染红了浴缸里的水,染红了整个视野……他绝望而恐惧,一边不想就这么死去,一边又无法将父亲衰弱的身影从脑海中赶开。那身影渐渐和他的影子重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坚持着没有呼救,甚至在血液凝固的时候划下了第二刀。他想原来杀人是这种滋味,这么难,这么疼,却又这么痛快……他孤独地流泪,孤独地走向死亡,越来越虚弱,眼前开始出现乳白色的薄雾……
他以为一切很快就会结束,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裹着湿漉漉的浴袍,旁边是一身水的方卉泽。那晚方卉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们像小时候一样相拥着睡在潮湿的、充满血腥味的床上。方卉泽一直拉着他的手,要他答应自己永远不会再干这种傻事。
“你这个傻子,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呢吗?”他粗声粗气地对萧肃说,“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你放心,我绝对不像我姐,整天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不让你吃这个,不让你玩那个,把你管得跟孙子似的!以后你想抽烟就抽烟,想喝酒就喝酒,想打人就打人!我要赚钱买个大房子,院子里全种樱桃,等春天来的时候你每天就躺在树下吃,吃多少都成,我绝对不劝你吃一口饭!”
少时的承诺天真而荒唐,但那么可爱,那么珍贵。萧肃忍不住笑了,用力拍拍方卉泽的背说:“别瞎想了,我不是十几年前那个脆弱的小屁孩了,用不着你陪。你也真是,都堂堂总裁了,青年才俊,怎么还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创立虚拟帝国的吗?”
“是啊,我还说封你当国王来着,到时候我就是国舅了。”方卉泽“嘿嘿”地笑,“我的妈呀,我们小时候怎么那么‘二’?姐姐去年跟我说你要留校当老师,我当时惊出一身冷汗。”
萧肃也“嘿嘿”地笑:“过奖过奖,随便误人子弟一下而已。我倒是很担心你的新游戏,不知道会不会把玩家都给精神污染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片刻后方卉泽丢下烟蒂,说:“走吧,进去。这儿风太大了,你可不能再感冒了。”
萧肃从窗口跳进去,腿一软差点摔倒。方卉泽伸手扶住他,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肃这才想起自己上来的初衷,反问道?:“对啊,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指了指壁橱,“这些是你动过的?在找什么?”
方卉泽道:“随便翻了翻,看以前藏在这儿的小黄书还在不在,青春记忆嘛。后来看见露台,想起咱们小时候老躲在这儿抽烟,就上去找了找感觉。”
萧肃从左手第一个壁橱的最上面摸出一本封面非常不正经的小口袋本递给他:“在这儿呢。”
“哟,你怎么随手一摸就找到了?”方卉泽“啧啧”称奇,“看来平时没少温习。”
“不是一直在这儿藏着吗?你自己放的自己不记得了?”萧肃一哂,“未老先衰,中年危机。唉,三十多岁的男人真可怜。”
“就你屁话多,你不眼瞅着也奔三了吗?”方卉泽虚踹他一脚,将小黄书塞进裤口袋里,“走吧,太冷了,大衣给了你,我都想打哆嗦了。”
两个人从阁楼下来,方卉泽回房吃西瓜去了,萧肃则往自己的房间走。路过书房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书橱里的那些照片和笔记也是方卉泽找东西时弄乱的吗?如果只是找小黄书,他翻书柜干什么?他们俩从小就不会在书房里藏东西,毕竟那是父亲常待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所以,他到底在找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很忙乱。方卉泽打算在春节上线游戏,忙着测试和调整,整天加班到半夜。萧然全盘接下方卉慈的担子掌舵方氏,在一众老臣子的辅佐下熟悉公司各个板块的运行。荣锐为手头的几个案子来回奔走,甚至亲自跑了一趟越南,去洪颖的老家做了一次暗访。
巧颜因为尤刚、张婵娟夫妇的死而大厦将倾,尤莉苦苦支撑,听说已经力不从心,正在寻找大型资本接盘,打算忍痛割肉。珑州巧颜和星悦之美的情况反而要好一点,因为周律师出事,抗衰针的调查案被拖后了一个进程。丁天一和方氏达成和解,方卉泽以一个极为优厚的价格收购了星悦之美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成了丁天一最大的金主,同时也拿到了公司运营的绝对话语权。
这样的结局出乎萧肃的意料,他没想到方卉泽会这么大手笔,直接把星悦之美弄到了自己麾下。但换个角度想,这番操作下来星悦之美等于间接成了方氏的子公司,未来的运营将在很大程度上听萧然的指挥,也算是一件好事。
拿到控股权的那天,方卉泽把一整套文件丢给萧然,说?:“得了,我把你前男友给你纳入后宫了,以后你就是他的金主爸爸,他见了你还得叫一声萧董呢。”
萧然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天,翻看文件时露出迷茫的微笑:“小舅你简直是我的知心人,我以前就想过要把他给收了,你不知道他有多聪明,落到别人手里我有多担心……不过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现在看着他的名字都有点害怕。我怕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弄不住他,反而被他给弄了。”
“有我呢。”方卉泽摸摸她新剪的霸总波波头,慈爱地道,“他不听话我跟你一起弄他。”
“好的呀。”萧然将脑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笑容娇憨中透着狡黠。
萧肃发现自打方卉泽回来以后,萧然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开朗明艳,再也不像刚出事的时候那么愁苦忧郁了。果然比起他这个沉闷的哥哥,方卉泽这样强大成熟的舅舅才更适合成为她的保护者,为她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相比之下,萧肃的生活反而是所有人中最轻松无聊的。寒假不用上课,也不用去实验室值班,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每天吃药打针睡觉,日子过得跟退休老干部似的。闲暇时他想起了自己曾红红火火的微博,于是把之前的百日挑战任务又捡了起来,写完了那篇关于奇美拉怪兽的科普文。为了深入浅出,他在文中附了一些例图,其中混着一张在袁新娣家养兔场拍的变异兔照片,不过做了模糊处理,完全看不出背景。
粉丝纷纷表示长知识,对他的职业操守十分敬佩,还有人在评论区探讨起了专业问题,看来他的粉丝群体范围甚广,不乏业界前辈。众多消息当中,最令萧肃感到惊奇的是一个ID是“句号”的人给他发来的私信。
句号:“那只兔子,有点有趣哦。”
萧肃看着这短短一句,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万万没想到消失好几个月的影子博号居然再次出现,连忙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荣锐。
荣锐让他和对方保持对话,萧肃便回了一句。
农夫:“怎么说?”
句号:“你知道,兔子和大鼠一样,也是一种常见的实验动物。
农夫:“是的,然后?”
句号:“但是它们的用途不一样,对吗?”
萧肃打了个问号,对方却不回答了。等了很久又问了一次,仍旧没有回答。
片刻后,荣锐在UMBRA上说:“别问了,他下线了。”
萧肃:“追到了吗?”
荣锐:“没有,不过这次他应该在国内,和上次追查的结果不一样了。”
国内?萧肃有点意外,难道这名顶级黑客来中国了?那他那句关于兔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实验动物特点不同,大鼠、小鼠、青蛙、兔子……用途自然也都不同。其中,兔子因为交感神经、迷走神经和减压神经分别存在,独立行走,所以经常被用于神经和神经元方面的研究。
所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萧肃想不出个所以然,只依稀觉得这个“句号”在给自己设置谜题。而这句话,是他给出的一个重要提示。
当天晚上荣锐从市局回来,两个人在晚饭后聊起了这件事。荣锐说:“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忙,腾不出手来追踪,就请十一处的同事帮忙查一下,可惜一来一去耽误了时间,又让他给跑了。”
萧肃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道:“他迟早还会再联系我的,上次你们追踪过他,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我不信他冒这么大险再次出现,只是为了问我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
“他应该是一直监控着你的微博号,今天看到兔场的照片才联系的你。”荣锐道,“这个人在现实中一定和抗衰针的案子有关系,也许就是我们认识的某个人。”
“我隔几天再发一张与案情相关的照片试试看,也许他会再私信我。”萧肃说着,又问荣锐,“你下午在忙什么?是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越南之行的资料整理出来了,和老孙他们开了个会。”荣锐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几份文件,推给萧肃,“现在洪颖的资料比较齐全了,你看看。”
第一份资料是国内相关部门提供的官方资料,珑州市、开发区、海关……所有程序文件都完美无缺,看上去洪颖完全是一个背景清白的跨国商人。
但荣锐亲自到达她越南的家乡以后,得到的结论就完全不一样了。在那个曾经发过水灾,埋葬了洪颖所有家人的越南小镇,荣锐拿着她现在的照片走访了她曾经的邻居、同学以及熟人,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没能认出她来。直到荣锐略微提示之后才恍然大悟,迟疑地说好像是她,还夸她发达了之后比在村里的时候漂亮和大气多了。
荣锐费尽周折找到了几张她留存在同学那里的旧照片,和从海关拿到的那份履历一样,上面的女孩平庸朴素,甚至有些乡下姑娘特有的迟钝和愚笨的感觉,和现在呼风唤雨、优雅灵动的无瑕总裁判若两人。
至于她神秘的美国亲戚,就更不可思议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她家有海外关系,那个腰缠万贯的美国富豪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完全是凭空出现。荣锐去越南当地的相关部门调查了遗产继承的文书,可惜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切手续按部就班,唯独时间上有些太过巧合——从洪颖家发水灾到她获救之后流落到大城市,到她的富豪亲戚找到她,再到她继承遗产、赴中国经商,整个过程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这也未免太巧了,她全家刚死光,美国那边的律师就找到了她。她刚刚继承遗产,就决定来中国发展。从小镇村姑到海外企业家,别人五年都走不完的路,她只花了五个多月就走完了。如果不是冒名顶替,那她就只能是被夺舍了。
“她到底是谁?”看完所有资料,萧肃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这个神秘女人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妖怪,完全是为了“无瑕”的存在而存在。
“不管她是谁,都绝对不是洪颖。”荣锐肯定地说,“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因为水灾死全家的那个村姑被人冒名顶替了,只是没办法证明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
“从前那个洪颖有留下DNA吗?”萧肃抱着一线希望问。
荣锐遗憾地摇头道:“她的亲人全死于洪水,没有留下尸体。她本人没念过大学,医院,没献过血也没体过检,没有在政府部门留下任何身份验证信息,包括指纹和血样。我们手头所有可以验证她身份的东西,都来自这个新的洪颖。”
“完美替代……”萧肃喃喃道,“这样岂不是没办法证明她李代桃僵?”
“她费这么大劲替换自己的身份,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荣锐道,“换个角度,我们虽然不能证明她不是洪颖,但可以想办法挖掘出她的真实身份,证明她是她自己。”
萧肃了然,继而马上联想到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们可以从她变成洪颖之后所做的事来推断她原先的身份……她创立了‘无瑕’,结识了张婵娟,之后和‘巧颜’合作,注资‘星悦之美’,然后……”然后开始利用丁天一和方氏对抗,害死周律师,让他的母亲至医院的病床上。
“她一定和萧家或者方家有极深的渊源。”荣锐沉沉地道,“她恨方阿姨,恨方氏,也恨你和然然姐。”
“为什么?她和我的父母到底有什么过往?”萧肃皱眉思索,却不得要领。父亲英年早逝,外公外婆去世多年,母亲又人事不省,现在还有谁可能知道十几年前,甚至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呢?
唯一可能有线索的,是那个找不到的黄杨木匣子……
萧肃对荣锐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张照片吗?上面有一个长得和洪颖有点像的女人,我记得我妈把那个女人的照片装在一个黄杨木匣子里了,但我这些天找遍了家里所有的角落也没能找到它。”
荣锐问:“阿姨会不会把它放在公司了?或者银行保险箱?”
“没有,公司那边然然已经全部办好交接手续,我妈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拿回来了。”萧肃说,“银行保险箱就两个,我也查询过了,里面都是文件和珠宝,没有那个黄杨木匣子。”顿了一下,他迟疑道?:“说起来,最近方卉泽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书房和阁楼的柜子都被他翻找过了。但我想他应该还没找到,因为昨天下午我看见他去了花园的暖房,在设备间翻了一刻钟。”
“难道他也知道那个黄杨木匣子?他也在找它?”荣锐问。
萧肃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比我大好几岁,家里的事了解得比我多,也许知道洪颖的事情……要不我试着去旁敲侧击问问他?”顿了一下,不等荣锐回答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不行,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如果他真的在找那个匣子,他为什么不问我?他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东西。”
荣锐神色一冷,道:“哥,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一他身上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再随便试探他,最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萧肃点头道:“我知道,其实不管他在找什么,只要我在他之前找到就行了。”
荣锐蹲在玻璃缸前喂大王,一边撕菜叶子一边道:“你肯定能赶在他前面,这个家你比他熟……不过哥,你也别累着自己,身体才刚刚恢复一点儿,且得静养呢。”
“知道了。”萧肃已经习惯了他每天一次的唠叨,这孩子自从搬来碧月湖,仿佛被刘阿姨影响了,年纪轻轻就一副老阿姨的做派,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回房去了。”荣锐做完功课,嫌弃地草草摸了两把大王,收拾好东西出了萧肃的房间。
晚上九点,病号已经是就寝时间,可对他这种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荣锐回房间洗了个澡,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浏览“星悦之美”最近的一系列资讯。财报显示方卉泽收购了他们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成为具有一票否决权的大股东。从今往后,丁天一等于是给他半打工。
他一个做游戏的,收购一家医美电商干什么?想摆平丁天一被刺的事也不用这么大手笔吧?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荣锐看了一大半,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习惯性地开了三角定位,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低哑的声音:“荣警官?”
荣锐瞳孔一缩:“丁总?”
丁天一嗓音疲惫,像是抽了很多烟:“新办的号,很安全。我公司的财务报表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正在看。”荣锐简单直接地道,“他买了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丁天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那天说过不会追究萧肃,是算数的。”
“我知道。”
丁天一像是有些释然,顿了一下,道:“我也没想到方卉泽会来找我,他开出的价码我无法拒绝。你知道的,我的公司被洪颖坑了,不拿这笔钱可能渡不过这一关。”
看来他已经复盘过自己和洪颖的整个合作过程,也得出了某些结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处,永远不用担心他对合作伙伴过于忠诚,猜忌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性。荣锐道:“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丁天一道:“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这个烂摊子最后会由谁来收拾……你不了解洪颖,她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每个项目运营之前都会做好万全的计划。”
荣锐心一紧,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方卉泽和洪颖的联系:“你是说,这次方卉泽出手,也是她提前算计好的?”
“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方卉泽这个人,医院见我,我才知道他是萧然的舅舅。”丁天一道,“不可思议,看上去他和萧然的感情非常好。但为什么之前我和萧然交往那么久,去了萧家那么多次,他们家好像从没这号人物存在的痕迹呢?”
“他十几岁就出国了,一直在海外发展,很少回家。”
“回不回家,和家里有没有他存在的痕迹是两码事。”
荣锐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细节。方卉泽明明是方卉慈唯一的弟弟,和萧肃、萧然的感情也很好,但在家里的存在感却低得惊人,好像有一只手刻意抹去一些东西,让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长期缺席。
“我暂时还没查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丁天一又道,“从表面上看,方卉泽收购我的公司完全是为了方氏,为了萧肃和萧然兄妹。但你懂的,我是个生意人,我喜欢从生意的角度来梳理一件事情的走向,这也是我怀疑他和洪颖之间可能有某种默契的原因。”
荣锐道:“我明白,你这个思路给了我很大启发。”
丁天一短促地笑出声,道?:“不,我应该谢谢你,是你提醒了我,我才开始反思自己和洪颖的合作过程。嗯,我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细节……只可惜,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捏不起来了。”
荣锐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道:“往前看吧。”
“是啊,人都得往前看,总不能卡死在过去。”丁天一的语气萧索,医院的时候那么沉郁了,显然,他对感情的事看得还是很开的。
“对了,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丁天一忽然道,“医院,我内出血下了病危通知,后来有人给我输了血,你知道这件事吧?”
“知道。”
“你知道那个志愿者是谁吗?”丁天一问,“我后来查过血站的记录,发现那个人登记的身份证是假的。工作人员说他全程戴着口罩和眼镜,根本看不清长相,只能确定是个男的。”
荣锐心一紧,医院他和孙之圣也曾对这个不愿拿奖金的志愿者有过怀疑,但当时并没有深究。现在看来这件事十分蹊跷,有必要再调查一下。
“我帮你查查看。”
“谢了,我自己也会再想想办法。”丁天一说,“那就这样吧,很多事情现在下定论还有点早,让子弹飞一会儿再说。”
“好。”荣锐挂断电话,将他这个号码存下来。看来自己这步棋没走错,丁天一这个人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洪颖拿他做筏,怕是把他想得太简单了,早晚得在他身上栽个跟头。
子弹还在飞,一飞就飞到了春节前夕。
方氏开始年终审计结算,中高层要给分红,基层要发年终奖,还要准备尾牙和市里的团拜……萧然忙得脚不沾地,虽然有各路老臣保驾护航,也还是弄得心力交瘁。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丁天一当初的某些话是对的,商场如战场,一个女人拼杀起来,要付出太多。
但毕竟干什么都是要拼要杀的,就算留在家里当主妇不也要时刻防着人老珠黄、老公变心、小三进门、人财两空吗?像她这样有两代人开山铺路,已经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于是萧然白天各种崩溃,晚上回家在房间里鬼哭狼嚎一通,第二天照旧踩着小高跟鞋昂首挺胸地出门,又是好汉一条。连萧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不是凡人。
方卉泽比萧然还忙,他的公司和方氏这种传统结构的公司不一样。合伙人文森是个孤僻的代码狂魔,只负责技术研发,其余一概不管,所以他既要负责游戏的开发,还要负责外联公关,三头六臂身兼数职。有时萧肃半夜下楼找点儿吃的,还能听见他在房间里和不知道哪国的合作者吵架,三四种语言切换流利,仿佛活的翻译机。
相比之下只有萧肃稍微闲散一点,却也不是没事可做。除了隔一天去陈医生那里探视母亲,他恢复了在微博上的科普活动,隔几天就写一些生物相关的小短文,配点儿图片什么的。有几次他刻意在配图里混杂了一些和抗衰针有关的元素,但失望的是,那个叫“句号”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对刺探他失去了兴趣。
这晚萧肃有些失眠,下楼热了杯牛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刷手机边喝。他才喝了一半,门外就响起车声,不一会儿方卉泽就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这都快十二点了,陈医生不是让你注意休息吗?”方卉泽将大衣丢在沙发上,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起来回房睡去,别着凉了。”
萧肃起身,嗅到淡淡的酒气,皱眉道?:“你喝酒了?喝得这么晚?上线的事还没弄妥吗?”
“陪人吃饭。这不年尾了嘛,奇奇怪怪的甲方爸爸得一个个应酬……你说这么多年了国内怎么还是这样,做什么都要吃饭喝酒,没完没了,就跟粮食不要钱似的。”方卉泽抱怨了几句,起身倒了半杯白兰地呷了一口,“好在都弄妥了,就等情人节游戏正式上线了。”
萧肃知道他的习惯,喝了白酒不舒服,总要喝点甜点的酒再压一下,于是去厨房给他拿了一小块奶酪:“情人节?”
“大年初三。”方卉泽说,“专门请大师算过了,大吉大利。”
“你们搞IT的还信这个?”
方卉泽笑着说:“越是搞科学的人,反而越敬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那个合伙人文森就特别信这一套。有一年我们推出一个新项目,他请了个什么大师,非说要午时一刻在公司正东方放十二朵礼花。神经病,大中午的放礼花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不是白烧钱吗?结果隔壁公司总裁开车路过时被炸了一下,撞到我们公司门口的太湖石上,新买的凯迪拉克跑车啊……我差点儿赔他辆新的。”
萧肃听得好笑:“他还信这个?”
“我的妈呀,可信了,年纪轻轻不知道为什么比我还迷信,三令五申让我大年初一去寺庙烧头炷香。”方卉泽无奈地摇头,摸摸他的后脑勺,“还是你这种唯物主义战士省事儿……哟,又在微博布道呢?有多少粉丝了?”说着将他的手机拿过来翻看,正好翻到私信页他和“句号”交谈的那一段,手略顿了一下便划了过去:“这么多专业名词,怪唬人的,显得你特别有文化。”
萧肃将手机拿回来,道:“粉丝才是藏龙卧虎呢,什么都知道。”
“以后省省吧,有空多休息,再刷这么晚我把号给你炸了。”方卉泽故作严厉地拍拍他的脑袋,继而一笑,替他顺毛,“不过你最近脸色好像好点儿了,要继续保持,争取过年长胖一点。”
萧肃挥开他的手:“放尊重一点,我这都奔三的人了。”
“你就是奔五也是我外甥。”
萧肃捋了捋头发,问他:“听然然说你开始插手‘星悦之美’的运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你真打算以后跟丁天一合作?”
“谈不上合作,其实你该明白的,我收购他的股份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让他别乱咬。”方卉泽抹了把脸,一边喝酒一边说着,眼神微有些暗沉,“另一方面,我也是为了控制住他,制造机会观察他——姐姐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把他弄到眼皮子底下好调查。”
这个理由说服力很强,却也足够危险。萧肃道:“阿泽,查案是警方的责任,虽然我很想早日抓住凶手,但我不希望你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
方卉泽缓慢地转动手里的酒杯,片刻后对他一哂,道:“我就这么一说,也不会干什么违法的事,放心吧阿肃,你舅舅我做事有分寸。”
萧肃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方卉泽喝完杯子里的酒,舒服地长叹一声,伸出手臂搭着他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钩着他的脖子:“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漂泊,有时候觉得特别累,特别孤单,但有时候又觉得特别幸福,特别有盼头……阿肃,只要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然然,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我要替姐姐把这个家给你们撑起来,让你们安安心心地生活……”
萧肃听他语气不对,微微闪开了一点:“你喝了多少?怎么舌头都大了?”
“不知道,可能半斤吧,我要是有你这酒量就好了,能喝死十八个甲方。”方卉泽靠在他的肩上说,“阿肃,你赶紧好起来吧,好了陪我去应酬,我就再也不怕跟他们喝酒了,把你放出去直接干翻全场!”
他话语含糊,前言不搭后语。萧肃听得好笑,用力将他扛起来:“行,下回我去……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别再倒酒了,回房去睡,明儿还要上班呢。”
“头晕,白酒的后劲太足了……你背我上去吧,小时候都是我背你,你也该孝顺孝顺我了。”方卉泽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作势要往他身上跳,“站稳了啊,别趴下……”
很多年没和他这么闹了,萧肃哭笑不得,只能用力把他撑住?:“别跳了,我的腿没劲……要摔了!”
方卉泽不跳了,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儿,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了,你都瘦成猴了,还是我背你吧。”
“我还没瘫呢。”萧肃推开他,方卉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萧肃只好又拉住他,“你行不行啊小舅,要不要让刘阿姨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方卉泽摇头,扶着他的肩膀慢慢踱步上楼,絮絮叨叨道:“要好好吃饭啊阿肃,舅舅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以后还要靠你养老送终……”
“你才多大啊,就养老送终了?真把自己当我舅了?”萧肃踹开门,把他拖进去,“你给我送终还差不多。”
方卉泽呼吸一窒,胳膊忽然收紧,将他勒在自己的臂弯里:“不行,我不要听这种话,你给我收回去!”
萧肃被他勒得脖子发紧,只得拍了拍他的背:“是你先说的好吗……够了,放开我,你要勒死我了方卉泽!”
方卉泽却不肯放手,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执拗地道:“收回!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活一百年、两百年!”
“神经……”萧肃完全拿他没办法,将他往床边拖了两步,累得腿都在颤抖,无奈地道,“行,我收回,我们再活一千年,活成两只老王八行了吧?”
“你骂我呢?为什么要当王八?老子是海龟!”方卉泽生气地说,顿了片刻终于松开他,倒在床上挥了挥手,“行了你跪安吧,国舅大人要睡了。”
“你不是封我做国王吗?国王为什么还要给国舅跪安?”萧肃哭笑不得,替他把鞋脱了,起身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恍惚间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们经常这样互相抬杠,说急了还能打起来。不过每次都是方卉泽让着他,最后跟他服软。
时间真是残忍的东西,不管多么美好的感情,都会被它冲刷褪色,变得面目全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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